第七回 走荆棘投宿村学社 论诗赋得罪老俗儒(5/6)
于冰又随手掀看,内有《十岁邻女整寿赋》、《八卦赋》、《汉周仓将军赋》,又隔过二十余篇掀看,有《大蒜赋》、《碾磨赋》、《丝瓜喇叭花合赋》,再向后看,见人物、山水、昆虫、草木,无所不有,真不知费了多少年功夫。又见一《畏考秀才赋》,正要看读,先生道:“汝曾见过《离骚》否?”于冰道:“向曾读过。”先生道:“《离骚》变幻瑰异,精雅绝伦,奈世人止读《卜居》、《渔父》等篇,将《九歌》、《九章》许多妙文,置之不顾。予前《臭屁赋》,系仿时作,此篇系仿古赋。盖近今赋体,富丽有余,而骨气不足,汝试读之,则珠盘鱼目,可立辨矣。”于冰笑了笑。
畏考秀才赋
恨天道之迫厄兮,何独恶乎秀才。釜空洞而米罄兮,拥薄絮而无柴。遭鼠辈之秽污兮,暗呜咽而谁语?夜耿耿而不寐兮,魂营营而至曙。奈荆妻之如醺兮,犹拉扯乎云雨。力者予弗及兮,说者吾不闻。日嗷嗷而待哺兮,传文宗之戾止。心辘轳而上下兮,欲呼天而吁地。神倏忽而不反兮,形枯稿而似猴。内惟省夫八股兮,愧只字之不留。祝上帝以活予兮,澹杳冥而莫得。闻青丝之可缢兮,愿永风乎遗则。复念少子而踟躇兮,且苟延以去。倘试题之可通套兮,予权从群英而娱戏。恨孟氏之喋喋兮,逢养气之一章。心摇摇如悬旌兮,离人群而遁飏。旋除名而归里兮,亲朋顾予而窃笑。何予命之不辰兮,室人交谪而叫号。舍清泪而予户兮,怅怅乎其何之?睹流水之恍恍兮,羡彭咸之所居。乱曰:才不充兮命不寿,予何畏惧兮,乃龟回而蛇顾。飘然一往兮,还吾寄。灵其有知兮,为鬼厉。
于冰看完,正色道:“二赋比前四诗,字句还明显些。先生既爱古赋,《离骚》最难取法,可将《赋苑》并《昭明文选》等书,择浅近者读之,还是刻鹄不成类鹜之意。”先生变色道:“是何言欤?是何言欤!汝将以予赋为不及《离骚》耶?”于冰道:“先生赋内,佳句最多,可许有古赋之皮毛,若必与《离骚》较工拙,则嫩多矣。”先生听罢,将桌子用双手一拍,大吼道:“汝系何等之人,乃敢毁誉今古,藐视大儒。吾赋且嫩,而老者属谁?今以添精益髓、清心健脾之谷馍馍,饱子无厌之腹,而胆敢出此狂妄无良之语,轻败名贤,此耻与东败于齐、南辱于楚何异?”这先生越说越怒,将自己的帽子挝下来,向炕上用力一摔,大声吆喝道:“汝将以予谷馍馍为盗跖之所为耶?抑将以予地为青楼、旅馆,任人出入耶?”于冰笑道:“就是说一嫩字,何至如此?”先生越发怒坏,指着于冰的眼睛说道:“子真不待教而诛者之人也。此刻若逐你於门墙之外,有失我不欲人加我之意。然吾房中师弟授受,绍闻知见知之统,继惟精惟一之传,岂可容离经叛道辈,乱我先王典章!”急唤众学生入来,指着于冰说道:“此秀才中之异端也,害更甚杨、墨。本应尔等鸣鼓而攻,但念在天色甚晚,姑与同居中国,可速领他到西边小房内去。”于冰见先生怒不可解,自己也乐得耳中清净,向先生举手道:“明日早行,恐不能谢别。”先生连连摆手道:“彼恶敢当我哉!”
于冰跟了学生到西小房内,见里面漆黑,又着实阴冷,出门人亦说不得,就在冷炕上和衣睡去。只到日光出时才起来,站在院中,着一个学生入房说告辞的话。等了一会,猛听得先生房内,叮叮当当,敲打起来,也不知他敲打的是甚么东西。只听得先生口内作歌道:
嗟彼狡童,不识我文。维子之故,使我损其名。
听得叮叮叮,当当当,打了几下,复歌道:
嗟彼狡童,不识我诗。维子之故,使我有所思。
又叮叮当当敲了几下,歌道:
嗟彼狡童,不识我赋。维子之故,使我气破肚。
又照前敲打了几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