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5章
他们看到了浓烟滚滚,但女真人烧过多少次的战友,这不稀奇。
稀奇的是运进城的一车车战利品,那些沉甸甸的箱子和容貌美丽的少女,老实柔顺的青壮,再等个几日,战利品就在市面上沟通起来。
城外的人进一步看到了沉甸甸的箱子里都有些什么。
有他们想得到的,更有他们想不到的,可无论如何,那些香料茶叶,还有瓷器绸缎,都看得人心荡神摇。
他们就悄悄说:“凭什么?”
凭什么只有完颜家最亲近的女真人才被选中南下,凭什么他们就能满载而归?
这些女真官员对于治理土地还很生疏,也还不善于从土地里汲取财富。
李良嗣就来了。
天底下没有比这个汉人更好的人。
他什么也不图呀!
他能图什么?他只是个往来于宋金之间的贩子,他家在大金境内还有许多土地,他得回来治理他的家业,他只是希望官员们能给他行一些方便。
赋税他交,而且交得很及时,不管钱粮,都超过了他的田地应缴的数额。
女真人很迷惑:“你这样老实,还需要我行什么方便?”
李良嗣就叹气:“当初辽主在时,我便是交了这些钱粮,那些契丹狗还要勒索我许多财物!”
不仅要财物,还要美人,还要夜夜笙歌,还要吃喝玩乐过后,约他出去打猎,叫他的儿子单枪匹马去猎一头猛虎给大家取乐哪!
女真人听了这话,立刻就义愤填膺。
“那些契丹狗贼,该杀!”
不仅义愤填膺,还同仇敌忾,因为这些事全是契丹人曾经对女真人做过的。
李良嗣就继续慢慢地说:“我儿子就在猎虎中,伤了一臂,唉,是我对不起他。”
女真人说:“你放心吧,我们不是那样卑鄙的人。”
李良嗣很感激,握着女真官员的手摇一摇,满眼的热泪。
“我终见天日矣!使君不求回报,是我平生仅见的贤人!”李良嗣大声说,“我有一壶好酒,是从大宋运来的,埋了三十年的好酒!今日一定要请使君尝一尝!”
女真人到底是土鳖,一听说喝酒,立刻就心动了,决定留下来吃一顿饭。
他喝那酒,那酒香得吓人,喝上两口,心都醉了,可光是一壶酒算不得什么,还有精心整治的珍馐,还有他听也没听过的乐曲,还有身边劝酒的美人,连同那连枝的灯烛金光闪闪,一起给他迷得晕头转向。
他晕头转向了很久,吃了一顿饭,又有下一顿,在李良嗣家住一宿,又住了第二宿,等到第三天他们就一起去打个猎。
连那畜生都乖觉,一个劲儿地往他的箭下钻!
李良嗣又送了他一张强弓,说:“使君这样的英雄,就该用这样的强弓,唉,都勃极烈要是用了使君,论功行赏时别人都要往后站!”
这话说到女真人心里了。
等回到家,李良嗣的仆人从后门给他抬进了两个箱子,里面沉甸甸的都是那些上京贵族们爱不释手的战利品。
他们这就变成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。
到底这时候的女真人平均水准还在淳朴线上,他不知道李良嗣在投宋之前曾是大辽的光禄卿,这样的职位,这样的手段和背后靠山,都不可能被几个收粮的契丹小吏欺负了去。
女真人只觉得这人真是太好了,热情又贴心,只有一点不安:他无所求呀!
无所求,怎么是好?
李良嗣就悄悄地提出了一点小的请求。
他想要往临潢府去,给他家的祖坟迁过来,嗯,还有些族人,以及一些仆役。
他不求这义兄替他异地迁人过来,给点人脉怎么样?
他有的是钱,地方官就替他凿开河流,教他一路将船划到了临潢府去。
在临潢府,这个商人所谓祖坟在的地方,附近住着一些穷苦的契丹人。
他们大多数有一个在辽朝很响亮的姓氏,不是姓萧,就是耶律,他们曾经也有过很可观的家业,其中有书生,有工匠,当然最多的是战士,弓马娴熟。
这几个村庄都是用砖头盖的房子,多半是三间正房,后面又有东西两间偏房,火炕垒得结结实实,屋子里的木器擦得明光铮亮。冬日里契丹人的院子就严严实实,任凭风雪肆虐,依旧过着他们有滋有味儿的生活。
后来大辽覆灭,他们打输了那场战争。
生活水准掉了一档,说不准是因为男丁死了太多,没有人上山砍柴的缘故,又或者是田地被女真人收走了一部分。
但女真人没有赶尽杀绝,他们说:只要你们的战士为大金战斗,犒赏和战利品都不会缺少。
剩下几乎全部的青壮男子就拿上破旧的弓箭,跟着他们投降的将军走了,从临潢府一路走到大同去。
村落里就只剩下老人,女人和孩子了,契丹女人也必须背上弓箭,去山上砍柴,布置陷阱,回到山下还要继续种地织布,那孩子遍地爬,白日里叫狼叼走一个,整个村子也静悄悄的,不出一声,只有到了晚上,女人回家时,看那一地洒到村外去的血迹,才会坐在门槛上哭一声。
犒赏已经很久没有送回来了,连她们的男人也不再有讯息了。
可原该有的徭役赋税减免却没了,女真人官员骑着马,来到她们的村庄上,严厉地高声宣布,她们的父亲、丈夫、兄长、儿子,都成了大金的叛徒!
他们是一定会被大金处死的,她们没有遭受额外的惩罚,已经是大金格外仁慈了!
这些妇人刚开始听着就哭。
哭完之后回到屋子里去,她们小声嘀咕说:“他还没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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