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章
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,我已经站在了医院的外面,我望着黑暗中沉睡的楼房,就像一座巨大的城墙,我在墙外,程靖夕在墙里。目光渐渐上移,我看见夜幕之上,布满了透亮的星子,那是历经了长久的寒冷雪天,难得澄澈。
原来福川的星空也有这样美的时候,竟有与墨尔本的星空那么相似。
可我知道,就像我再也不会遇见程靖夕那样,再也看不见墨尔本的星空。
我最深的惦念,最浩渺的寂寞。
我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在那细小的疼痛蔓延至全身时,我曲起痛得麻木的膝盖,一步一步,踏进了无边的永夜之中。
番外 长相思
番外 长相思
程靖夕对宋初慈的最初印象,是在他为A大捐赠实验楼的剪彩活动上。
那时候,现场人很多,声音很嘈杂,可他还是听见了那声不大的尖叫。他抬眼扫过去,只是淡淡一瞥,就将目光收了回来。
很久以后,再想起这一眼,他对她的印象也只停留在“长得还算清秀”。
后来袁北辙将宋亦夫的资料交给他,他看见其独女的照片,心中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日的那一眼。
原来是她啊……
他记性很好,上学时是优等生,全年奖学金的获得者。开了公司后,商品货号数量、客户的资料,他烂熟于心。他不是天赋异禀,他记性好的原因之一是,他向来不会浪费精力去记不重要的事物。
可为什么偏偏费神去记住如路人般的她呢?他不懂心中那细微地晃动,是为了什么。
在“长得还算清秀”的初印象上,他在脑子里又为她添上了一笔,仇人的女儿。
他那时没有想过,这五个字,竟成为他日后悔之莫及的谶言。
他对她格外注意起来,也是因为这个,让他发现,原来她就出现在他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。那样频繁的次数,用巧合来讲,未免太超过了。
他出席活动,她就挤在围观的人群里扛着部相机东拍西拍,有一次,他还瞧见她从半高的凳子上摔了下去,他的心猛然一颤,差点为她失了冷静。
他家附近的咖啡店,他开车经过时,总能看见她装模作样地拿着本杂志挡住半张脸。
他觉得她那样很好笑,他偶尔想起,总会忍俊不禁。
她就像个小影子。
他的小影子。
久而久之,偶尔她没有出现的时候,他还会下意识地四处找寻她的身影。当他察觉到自己这个下意识的行为后,着实很窝火。
他知道她调查过他,她和宋亦夫的小动作,从来就逃不过他的眉眼。他们忌惮他,不过是心虚的表现,他们做错了事,自然惧怕他的报复。他本还在苦恼该如何下手,他们却将这个机会拱手送上了门。
将自己的女儿拉入这场筹谋多年的硝战,他对宋亦夫的厌恶又加深了一点,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,他倒要看看,那个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女孩,能掀起怎样的波澜。
他是他们学校实验楼的捐赠人,将一个学生安排到他的公司实习,并不是什么难事。
她在进公司必须填写的员工资料上隐瞒了自己的身份,她这么做无非是怕他发现。她像个不动声色的捕猎者,自以为聪明地潜伏在他身边,她总在他的办公室前乱晃,和那群总想引他注意的女孩不同,她没有刻意地搔首弄姿,反而有些躲躲藏藏。这欲盖弥彰的行为,不免让他怀疑,她的目的不是他,而是他办公室里的机密文件,他的商业王国。
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,他早就不能带着单纯的善意去揣度一个人的行为,尤其是她,宋亦夫的女儿。
有一次,她在会议室门口晃了一圈后悻悻离去,他下意识抬头,透过透明玻璃注视着她看上去莫名沮丧的背影,看得出神。
闻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意味深长道:“那个女孩,很特别?”
他一愣,收回视线,挑眉道:“哪个女孩?”
他装傻,不过是不希望引起闻澜的注意。
闻澜喜欢他,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。
他拒绝了闻澜,这是早就发生的事。
但闻澜并不能接受他的拒绝,他也是明白的。这些年来,她总是表现得过于暧昧,不过是想让媒体和外界误以为他们关系匪浅。身边但凡是对他有想法的女人,若做了点什么实际的事,很快就会以各种事由消失。
他知道那些都是闻澜所为。
他不阻止,因为闻澜是恩师之女。众人所知的是,闻教授对他有再造之恩,众人所不知道的是,当年在加利福尼亚,他曾遭当地人的陷害,被丢至荒郊野外,要不是闻澜找到他,他或许早已死在那里。这双重恩德,让他对闻澜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再者,有闻澜替他扫清那些麻烦,他并没觉着有什么不好。
除了这一次。
仇人的女儿,他不想假手他人,他想自己处理。
他在心中,是这样说服自己的。
在很久以后他终于承认,他那时只是不想让她消失在自己身边。
他好像,已经习惯了有这个小影子的暗暗相伴。
那夜他加班完,同闻澜走到停车场时,忽而发现有东西忘了拿。他折回办公室,没想到却看见她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,一脸满足地睡着了。
他就着落地窗外的星光打量她,这是近四年来,他头一次这么近地看她。
他发现,这个长得还算清秀的姑娘,竟哪里都很合他的眼。
她醒过来时被他吓到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傻袍子,居然瞪大眼忘记了呼吸。他又有些想笑,可他忍住了,用质问代替。
当她说出“目的是你啊,因为我喜欢你”这句话时,他心中像有人在点响了礼炮,轰轰作响的噪音中,分明有着斑斓的璀璨。
他来不及探究那是一种什么心情,闻澜的唐突出现,令他下意识就将她藏了起来,可还是被闻澜发现了。他不知道闻澜有没有看清她的样子,有没有发现她就是之前那个“特别的女孩”。他将她藏在身后,挡在她与闻澜之间,将她推出了门。
那晚他和闻澜说了她的身份。他说她在办公室里找东西时被他发现,他没有戳破,是因为想要请君入瓮。
他一向不愿闻家插手自己报复的事,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,不过是为了消除闻澜对她的“误会”,不对她下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