豆瓣热文】《淬金枝》江澄可

第44章

周晗之见他年少张扬的模样,忍笑道:“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大侠,我表字耀德,你唤我耀德便是。”

江慕远嘻嘻一笑,又从怀里掏出一物,“耀德兄,那你可识得此物吗?”

周晗之一见那小小的竹管,便已然猜到,又取过来细细观看,方才确信,“这可是个极危险的物件,倘若夜深人静,扎破窗户,向里这么一吹,只怕是屋内的人全都要命丧黄泉。”

“正是,正是。”江慕远笑靥上满是喜气,“这可都是宝贝,用来破敌,正是事半功倍。”

周晗之留心一想,战场之上空间开阔,将士们又都身着盔甲,毒针难以伤其身,毒雾也没有用武之地。可一转念,倘若当真身手不凡,暗器也能百步穿杨,只身也能夜闯敌营,那自然也有可乘之机,遂笑道:“确实如此,不过要技艺高超,武力卓群方能使得。”

江慕远并未听出就里含义,只觉是夸赞之词,喜滋滋地将这些宝贝又包裹好收入怀中,想前些日和姐姐、姐夫提起这些,他们却说这些江湖暗器都不过是故弄玄虚的小戏法,上不得战场的,如今终于见了懂行的人,慧眼识珠,才知道这些宝贝的好处,更又想起一事,“耀德兄,我那里可还有个宝贝,只是太大不曾带在身上,不若请耀德兄和冯将军到我帐中同观。”

周晗之心知萧安澈、江澄可夫妇二人并不希望他们这个弟弟这般异想天开,正想要设法推辞,却见一旁冯绥芸一听要见新鲜玩意儿,两眼放光,兴高采烈,自己也不忍拂了她的兴致,于是只好答应下来。

一走进江慕远的帐中,一股花香混杂着沉香的气息扑面而来,寻着香气,却见床头正摆着一个香炉,白色的烟尘袅袅而出,细细品来正是华帏凤翥香。

冯绥芸在肃宁侯府时常闻得堂上点此香,也没大在意。周晗之却暗自腹诽,怪道萧安澈说自己这个内弟性情古怪,这军帐中竟然还点了如此名贵的香。可手掌却无意间触及自己腰间常挂着的酒袋,嘴角又浮起一缕自嘲的笑意,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不合时宜呢?

却见江慕远从它下极隐蔽处取出一个织花绫罗包袱,将其放在榻上,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,只见里面一个鎏金匣子,上面镌刻着麒麟瑞兽纹,宝顶是和匣身一体铸就而成,没有间隙,唯有最上面突出一个小帽,上面露出一截棉线。

江慕远将此物交道周晗之手中,请他观赏。周晗之细细看去,却见那最上面的金帽上似乎有玄机,试了几下,却发现那金帽正是螺旋纹扭在上面的,旋转开来,即可取下。将金帽取下 后,匣子上边留下了一个小洞,可里面黑黑的,也看不仔细,周晗之只得把匣子凑到鼻子下嗅了嗅,一股刺鼻的味道钻入鼻腔,“这是硫磺和硝石的味道,只怕这里装的是火药吧?”

江慕远眸中异彩迸现,甚是惊喜,“不愧是耀德兄,连这也能闻出来。只是这里面可非普通火药,又加了许多海鱼油脂和海草蒸了几馏后的精华油脂,威力凶猛异常。”又指了指那金帽上的棉线,只消用打火石往这棉线上一点,待棉线把火引入匣子,片刻便可将方圆数十丈内的所有事物炸毁。”

“那果真是个宝贝!”冯绥芸从未见过如此稀奇古怪的玩意,惊叹不已,“如此威力,可以抵得千军万马了。”

“的确灵巧。”周晗之也附和道,心中却想如若此物果真这般威猛,那使用者岂非也要被一并炸死?这样想着,便又谨慎地将那匣子递还给了江慕远。

江慕远见二人都是赞服,更是得意,却又神思一转,“只是我仍嫌此物繁琐,又是打火又是点线的,岂不麻烦?若是能更简便些变就好了。”

“这个不难。”周晗之眸光微动,计上心来,“黄磷一物,用水或油保存,出水则燃烧。何不取棉线一束,捆住黄磷,浸在半满的煤油之中,用时提起棉线,黄磷随线而出,则可瞬间自燃,更借煤油延烧至里面火药之处,岂不妙哉?”

江慕远略一沉吟,觉得他这法子甚好,解了自己多日忧虑,“耀德兄高见,待不日进城,我便去寻能工巧匠,将这匣子改做如此机关。”说着更喜不自胜,望着周晗之,眸光颤颤,“知我者,唯耀德兄,不若我即刻便与耀德兄结拜做异姓兄弟。”

周晗之心头一动,可又思及自己罪臣之身,终究是个连累,又摆手道:“朋友之情,并不在那些虚礼,若真的棠棣情深,又何必非要行结拜大礼,如若彼此无甚情义,纵使义结金兰也算不得什么,沛公与项王尚有结拜兄弟相残的旧例在先。如此何必论兄弟,只要真心相待,朋友已是很好。”

江慕远闻言顿觉豁然开朗,紧紧握住周晗之的手道:“耀德此言深得我心,我定然铭记,不负彼此心意。”

周晗之见他说得动情,也难免不被感染,一时心热,也紧紧拉着他的手,“长钦侠肝义胆,与长钦交,我不胜欣喜啊!”

冯绥芸见这两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相互凝望,互诉衷肠,又觉得感慨,又觉得好笑,跳起身来,调侃道:“如此良日,你们不如趁兴再饮几杯,不醉不休!”

周晗之在兴头上,解下腰上酒袋,果真要饮,却听得外面人声嘈杂,传令的小卒跑得飞快,三人忙出帐询问,那传令的小卒大汗淋漓,喘着粗气道:“是颍川,颍川的氏族叛乱了。”

见那小卒跑得慌张,江慕远疑道:“小小叛乱而已,也不是什么大事,如此慌乱,成何体统?”

那小卒忙忙立好,答道:“江少侠,您有所不知,这虽不是什么大战事,可梁大人还是要问了萧将军的意见再做决议,可如今萧将军在大帐中昏睡不醒,是故才这般着急。军机不可延误,您说这该如何是好。”

江慕远一怔,这才想起自己给萧安澈下了足够昏睡三日的蒙汗药。

35 颍川

江慕远没想到自己一时任性竟误了大事,于是提起月袍,三步并作两步便往主帐赶去,冯绥芸和周晗之也觉不妙,忙忙跟了过去。

掀开帘子入内,只见梁晔华坐在正座上愁眉不展,下面侧座上的萧安澈伏在案上昏睡不醒。江澄可立在一旁,云鬓半斜却也来不及扶一扶,一手伏在萧安澈脊背上,如何摇晃也不见他醒来,另一手捂着胸口,忧虑万分。下手的老医官只是一个劲地摇头,说这必须得睡上三日,并无解药可解。

江慕远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大祸,忙跪在地上请罪,把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说了。梁晔华沉着脸,顾及着他是江澄可的弟弟,也不好发作。江澄可按捺着心中怒火,低低嗔道:“平日里我与你姐夫怎样叮嘱你安分些,你都不听,如今做出这等事来,你说该如何是好?”

江慕远虽然心怀愧疚,却也觉得事不至此,一拱手道:“姐夫虽然一睡不醒,不过也就是小小叛乱,我替姐夫去平定了便是,梁大人和姐姐何须忧心?”

江澄可只感觉脑子里疼得厉害,摇头叹息,“你何曾上过战场,这如何能行?军中尚有李、潘二位将军在,全凭兄长梁大人定夺便罢,你只该好生闭门思过才是!”

江慕远直了直身子,不忿,“一人做事一人当,既然是我闯下的祸事,如何需要麻烦旁人?我亲去料理了便是!”说着目光炯炯看向梁晔华,“还请梁大人准许我前去平定叛乱。”

梁晔华见他执意如此,也是左右为难,江慕远现下没有军职不说,让他前去又不知他武艺深浅,可又想让他上场历练一番,正在摇摆不定之时,冯绥芸站出来解围道:“末将愿意同往做个副将,还请梁大人和姐姐放心。”

江慕远一惊,还想再说什么,梁晔华却已开口,“如此也好,有冯将军在,我自然没什么担心的。”

他想起那晚萧安澈的话,本想先把这机会留给冯绥芸,但既然江慕远如此主动,这岂不是一石二鸟的好事?

江慕远感激地看向冯绥芸,冯绥芸不过淡淡一笑,丹唇微动,从口型便可看出说的是:“举手之劳,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
周晗之一直沉默不语,直至走出营帐老远,深幽的目光猝然深情流转过冯绥芸的脸颊,又慌忙隐藏起情绪,“这次你可要小心些,我要主理修建黄河堤坝的工程,怕是不能同去了。”

冯绥芸眉梢眼角含着一丝留恋,但笑容依旧,“都说了江少侠做主将,我不过是去帮忙的,耀德你不必忧心啦。况且你我各有公干,各司其职才是应当。”

周晗之隐着苦色微微一笑,又看向江慕远,“长钦第一次上战场,也要万分小心才是。”

江慕远一挑眉,傲然点点头,明媚得宛若春日里最灿烂的一缕阳光。

于是三日后,冯绥芸和江慕远带着两万豫州军奔赴颍川而来。探子已然打探好了情报,此次叛乱主要由颍阴县的荀氏主导,他家本就是摄政王的亲信,自然要带头反对梁晔华对豫州的掌控。而这些氏族一贯是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的,因此同气连枝,连同许县的陈氏、长社县的钟氏、舞阳县的韩氏四家一同聚集家私,又将各自的家兵都汇聚到了一处,已然将颍川县令残忍杀害,又大肆在颍川招兵买马,现已聚集了一万余人。

那江慕远在帐中翘着腿,听得不耐烦,折扇打开又合上,合上又打开,“我当是什么名门大户,不过是一帮摄政王的狗腿子罢了!你不必说了,我自有应对之策!”

那探子见主将这般,也不再言语,默默立在下方。冯绥芸见他心急,恐要误事,忙道:“军机要务,还是先听他把话说完。”于是又示意那探子继续说。

原来颍川县此刻已然被荀氏占领,大军已然出城西进。而城外宽阔的平原正是应敌的好地方,地势平坦,最是可以发挥我方人数众多的优势。而难点在于敌方主将荀克礼是个极阴险狠辣之人,将颍川县令虐杀的便是他本人,听说早前在摄政王狩猎场上打伤周晗之的也是此人。

一听说是当年伤了周晗之的人,冯绥芸和江慕远脸上都变了颜色,未及冯绥芸反应过来,江慕远抄起大刀便向帐外走去,“爷爷我今天就要把这个兔崽子大卸八块!”说着雪白的衣袂翩然凌空而起,便就驭马而去了。冯绥芸看着他远去的背影,不曾戴甲也不曾带兵,急得无可奈何,忙点起本部人马追着他奔向了战场。

只见江慕远只身一人冲出营外,直奔颍川城外而来,那荀克礼的队伍浩浩汤汤,见这边一人一马独自前来,不明所以,只嚷嚷道:“来者何人?”

江慕远也不搭话,径直向那队伍奔去,流星赶月一般已然冲入队伍,右手飒飒持起长刀,砍杀了数名小卒,左臂抡圆了湛卢宝剑,挡住来攻的敌人。

一众敌兵见状都是唬了一跳,从未见过有人这般孤身闯入敌阵。片刻之后,这些小卒反应了过来,一个个冲着江慕远竖起盾牌,伸出长矛,布开一字长阵。他们本就是氏族们的私兵,自然要将自家主子严密地挡在身后。

旌旗漫天,黄烟四起,江慕远哪管他们如何变化,只顾着一个劲向里面冲,扬刀砍落长矛,飞马跨过大盾,肉身挤入敌阵,不论谁来阻挡,都得挨上一刀或一剑。江慕远攻势迅猛,华彩尽显,犹如湍流击石,霹雳之间便杀入了重围。

如此虽然一连砍杀了数十人,可那数万敌军哪里是砍得完的?来者依旧络绎不绝,江慕远也渐觉双手乏力,不愿在此费力耽搁,于是松开缰绳,狠踩脚蹬,纵身一跃,竟从马背上跳起,脚尖轻踏马背,又是一跳,踩过一小卒头顶,往后一蹬,雪白的身影便飘然飞了出去。轻裾摇曳,罗衣灿灿,在阳光下盈盈生辉,谪仙一般便已冲到荀克礼眼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