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正文完结】(10/11)
她的快乐,无知,笨拙与天真,都在顾家落败的那一日彻底破灭。
从那以后,她便成了丽姬。
国色倾城,祸国殃民的丽姬。
他从未快乐过的母亲。
魏弃定定看着她,一语不发。
直到顾离说也说累了,“逛”也逛累了,将他拉到槐树下的秋千旁。
两具秋千上,坐着心境全然不同的两个人,顾离自顾自地玩了好一会儿,看着颇是乐在其中。半晌,却在他默默神游天外时,忽又偏过头来。
“阿毗。”
她问他——如此没头没尾的一问,可她问得那样认真,一字一顿:“你还是在……怪我么?”
怪我,将你生到这世上,却不曾护你长大。
怪我给了你异于常人的身体,让你无法、也不被允许平庸安稳的生活。
怪我明知活着必将伴随痛苦与折磨,却奢求你能长命百岁。
原来,这才是她一直想问的么?
魏弃没有回答。
小小的少年,坐在秋千上,两条腿短短瘦瘦,甚至触不到地。
夕阳洒在他的肩膀,将他的影子投落得极长。
然而。
在那沉默的尽头。
“从没有过。”
他轻声说:“阿娘,从没有过。”
“……”
“谢谢你当初,能够生下我。”
我也曾厌恶过这条予我无尽折辱和痛苦的路,我曾无数次盼望过死,可是啊——
不是,终究还是,活下去了么?
这一路支撑他活下去的人与事,令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甘心交付最后的尊严。
既甘心,何来的后悔?
“我活得,很好……活得很好。”
魏弃说:“所以,不要牵挂我,奔你的路去罢,娘。”
不要再牵挂我。
为你自己而活吧,娘。
四岁那年,昏暗无光的囚室中,未能流下的泪。
直至这一刻,终于自眼中蜿蜒而落。
顾离于是笑着——这一次,是真正的,发自内心的开怀,她最后一次伸出手来,轻附在他的头顶,想了想,复又倾身冲他吹了一口气。
【阿毗,还痛么?】
【娘亲给阿毗吹吹,吹吹便不痛了。】
不痛了。
直至手指散去,面容模糊。
他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,如今,终于,落定。
【阿毗,回去吧。】
顾离轻声说:【接你的人,她来了。】
*
“……”
魏弃睁开眼睛,在漆沉的夜里。
怀中的人睡得正熟,毫无察觉。反倒是窝在床边打盹的狸奴先一步注意到了动静,黑暗中,懒洋洋冲他摇了摇尾巴——过去见了他,它少不了要一身炸毛或赶紧溜走了事,可如今,它也老了。
若换作人,恐怕已是耄耋之年的老者,怕也怕不动,便不怕了。
它认他做了主人的伴。
窗边,搁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木塑,那木做的小人儿手里杵着一只笤帚,下巴搁在笤帚棍上,模样娇憨,不知在望着哪里出神。 -->>